罗必光散文1

苗家猎趣

  我国五十六个民族中,不少民族都有狩猎的习惯。鄂伦春、赫哲等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地处蜀南边陲兴文县境内的苗族,亦有浓厚的狩猎兴趣和非凡的狩猎本领。笔者童年时曾见过仙峰乡锦冠山少数民族狩猎队,听到他们不少的奇闻趣事。
   居住在锦冠山周围的黄、杨、马数姓苗族都酷爱狩猎,平时家居务农,抽空猎点飞禽走兽。每当秋收后,便成群结伙,组成临时狩猎队,到菜子沟、九道河、芹菜湾、五顶棚、乱山包一带捕猎大型野物。他们选择秋季结队行猎,可说是遵循我国农事传统“春耕、夏耘、秋狩、冬藏”中秋狩的箴言吧!从猎手看,秋天万物丰收,农事空闲,有足够的时间和充沛的精力;从猎物看,经春、夏、秋三个季节大量摄取食物,各种野兽都长得膘肥肉满,正是捕猎的好时机。如猎狩野猪、拱猪、刺猪等野物,既减轻来年庄稼的兽害,又可大饱口福,正是一举两得。因此,临时狩猎队大多在阴历八月末或九月初进行活动。
  锦冠山下有处地名叫红椿湾的小村,是黄姓苗族聚居地。五十年前,以黄品三为首的狩猎队,年年都要打到野猪、山羊等,屡有斩获。苗族男性公民,从孩童时期起,在父、兄的言传身教和熏陶下,开始练习打枪,从打定点的目标发展到练打飞靶,不断磨炼提高。他们使用的不是现代双筒猎枪,而是装火药的土制前膛枪,不能连发。但经长期实践,形成娴熟的技能,走三步便可打一枪。速度快,眼力好,胆大心细,命中率高,故苗族青年,多为出色的猎手。火枪使用的弹丸分铁砂和铅弹两大类。打鸟类和小动物多用铁砂,打大型的野物就用头簧子和铅弹。铅弹是将锡块熬化倒在固定的模子中,冷却后取出,状如子弹头,威力极大,野兽中弹后,进口小,出口大,是对付猛兽的好法。狩猎必须有猎狗追山,撵出野兽。黄姓家族中都喂有撵山狗,从小狗时经过反复的训练、调教,逐渐学会追山。猎狗善解人意,听从主人的召唤、嗾使。临时狩猎队本着互相邀约、自愿参加的原则组成,多则二三十人,少时亦有十余人。他们各自带着枪支、弹药、食物、烧酒、叶菸、马灯等,择好吉日,集中入山。猎狗自然跟在主人之后,一般要在山中盘桓逐猎五至七天,餐风宿露,生活艰苦,但在捕猎中,却能给猎手带来非凡的刺激和无限的欣慰。
  虽然是临时性的猎队,也得有个“头”。猎手们会推举德高望重、富有狩猎经验的作领头人,指挥一切行动。领头人首先要选择决定狩猎的主要山岭地段,何起何止,怎样进行。其次要挑选一位带狗追山的人。带狗的首要任务是要把来自各家各户的狗,融为一体,不争斗嘶咬、听从指挥。这些狗平日未生活在一起,乍然相遇,会表现出不友好的情态。各自耸起双耳,腰背略弓,从喉中发出低沉的唔、唔的咆哮声,以示威胁、挑战。此时,带狗人不能吆吼、叱斥,要立即协凋关系。把带来的玉米饭拌上几个生鸡蛋,捏匀成团,分喂各狗,表示亲善,名之曰吃“和气饭”。它们吃完后,慢慢地消失对立情绪,不再相互敌视,从而听从带狗人的嗾使指挥。带狗人必须熟悉各种野生动物的习性,有锐敏的观察力,能分清野猪、山羊、刺猪出没的路径。能从蛛丝马迹中判断野兽的动问,与领头人商议分兵把守,坐好路口。自身要吃得苦,耐得劳,不畏荆棘纵横,不怕山高路险,带着狗在丛林中穿行追逐。凭着狗的嗅觉,追到野兽,狗便大声狂叫,守路口的人,听到狗叫声,便作好瞄准射击的准备。待野兽跑出路口,刚一露头,便枪响兽倒,百分之八十能够成功。
  领头人还须挑选一个善于管后勤的人。虽说猎手们没带帐蓬,晚上遇着窝棚、岩洞都可过夜,随遇而安。但后勤人应事先选好适中的地点,干燥、向阳、背风、避雨,事先找足干柴,烧好开水,生旺篝火,让猎手们围火过夜。有时还得烹煮野兽肉,品酒消夜,让大家吃饱吃好,以便来日精力充沛,有更多的斩获。待次日猎地转移时,又得另寻栖息地点,准备柴水,接待猎手们胜利归来。若猎得大型野兽,还要负责分配战利品的任务。
  狩猎中兽肉的分配问题,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一头野猪,身中三枪而死,开第一枪的人应为头功,先分得野兽的一肘前腿。余下的肉,除集体食用外,按人头平均分配。在分兽肉时,有路过的恰好遇到,也可分得同样一份肉,所谓“围山打猎,见者有分”嘛。表现了苗族人民的友善真情。
  五十年前,在菜子沟、九道河等地,常有野猪、刺猪、拱猪等危害庄稼的兽类出没,黄品三的猎队,年年都要猎得几头,但也经历数次险情。一次狩猎队出猎已经两天了,只猎得拱猪、山羊、九节狸等一些小野兽,没发现野猪的踪影。他们搜索寻找到乱山包,这儿峰峦重叠,山高林密、荆棘丛生,猎狗嗅出不同气味,发出唔、唔的咆哮声告诉主人。猎手们跟着猎狗,嗅着气味找去。翻山越岭,在一处干岩脚下,发现

不少叶子枯黄的树木,横七竖八地靠在岩边。这时猎狗边叫边奔,径直向树丛掩盖下的岩脚跑去。人们跟着进去,才发现这儿是个野猪窝,是母猪产仔时的产房。别看野猪长得笨头笨脑,可也有一定的智慧,能修房造屋哩!母猪在临产前,用锋利的獠牙,啃断碗口粗细的常绿树,衔来搭在干岩脚下,一根挨一根,密密麻麻,既可遮风,又可避雨,便可安心产仔了。可这儿已是猪去窝空,不知猪群游荡到何处去了?野猪活动范围广,方园几十里.只有耐心寻找。他们翻了几个山包,来到一处长满水竹和灌木丛的山谷,一群猎狗突然狂叫起来,只见竹丛不断地摇晃,忽然“嗖”的一声,窜出一头黑黄色的大野猪,眨眼间便奔进灌木林不见了。这时领头人黄品三对大家说,看架式是一只单公猪,大家要小心。常言说:群猪易打,单猪难防。遇上成群的野猪,开枪射击后,打死的躺下来,活着的一溜烟就跑了,即使负伤的也随着猪群跑去,不会有危险。单猪就不同了,你一枪没打死它,它会向你拼命报复的。看来这头单公猪是在猪群中被领头的雄公猪赶出来的。离群后的单公诸,性情孤僻、凶猛,很厉害,要多加注意。这位老猎手边说边观察地形,分派众人坐守四周路口。带狗的人嗾狗入灌木林,指挥他们寻找猎物。过了一袋烟工夫。谷口东边狗群狂吠起来,守在那儿的黄德成等知道猎物即将出现,躲在树后,端枪瞄准。出口处的一溜灌木丛左右摇动,大野猪猛地冲了出来,他赶忙向野猪开了一枪。枪声响后,野猪在地上滚了一转,翻身起来,顺着硝烟,张嘴呲牙朝黄德成猛窜过来,一嘴拱去,黄猛地向左一侧身,躲开了野猪的长嘴,但他穿的麻布长衫的后幅,被猪嘴掀去一长截。由于惯性作用,野猪向前方冲出一丈开外,待它刚回过身,再发起进攻时,右侧另一猎手的枪响了,正中猪头,这畜牲倒在地上嗷嗷直叫,翻滚一阵不动了。原来第一枪未中要害,野猪负伤后,凶猛异常,向人拼命。黄德成虽然受了一场虚惊,却猎获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
  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将自己的光辉毫不吝惜地洒向山林原野,狩猎队正行进在山谷中一条泥泞的小道上,突然,有一组碗口粗大象梅花似的园形蹄迹,呈现在猎手们的眼前,有人吃惊地说:“看,大头猫的足迹!”对!老猎手端详一会儿说;“这是金钱豹留下的,不必紧张,作好充分准备。”人们沿着小路向前走去,前面是一带缓缓的斜坡,密布着一人多高的狼蕨萁。离斜坡越来越近了,一群猎狗不约而同地从喉中发出哼哼的声音,边哼边向后退缩,同时人们也闻到一种带腥膻的狐臭味。老猎手停住脚步对众人说:“大头猫就在前面的蕨萁林中了,你们要镇定、沉着,人群要分散,留下四个跟着我,其余的沿路退回去,拉开距离,坐好路口,观察动静。”待人们分散后,老猎手叫带狗的嗾着狗,几个人持着枪,一步一步接近蕨萁林。俗话说:“狗仗人势。起先狗畏惧得往后退,今见主人持枪前进,胆子也大了,一只狗带头,其余的相继跟上来。“人多为强,狗多为王”。十几只狗在主人的仗胆和同伴的鼓动下,狂吠着奔向蕨萁林。突然一个黑影从蕨萁丛中腾空扑了出来,猎狗机警地四散躲开,一个楞头青的小伙子看见豹子来势凶猛,不及瞄准,便开了一枪,慌乱中没有打中,豹子也吃了一惊,侧身向谷外跑去。狗群见豹子逃走,狂吠追赶。金钱豹在跳跃逃跑中,它的尾巴车轮般地旋转着。好似一条舞动的钢鞭,防备狗的袭击。几翻跳跃,眼看金钱豹就要逃出包围圈了,留在末尾殿后的黄德华,眼疾手快,朝豹子的前胸开了一枪,打中它一个侧身,猛听豹子一声咆哮,就地一滚,两只前爪伏在地上,腰背耸起,后脚蹬地,猛地一跃,象支离弦的利箭,向黄德华迎面扑来。此时躲闪已来不及了,黄德华只有双手横握着枪迎头阻挡。那晓得腾起跃出的金钱豹,来势极猛,双脚落在枪杆上,竟使黄的手中枪脱手落地。金钱豹的利爪朝他身上扑来,黄得华利索地用铁钳般的双手,抓着豹子的两只前脚杆。可是豹子的双爪已搭在肩上,痛彻人心,他使劲用力将豹的双脚往上猛的一挣,豹子低头一口咬来,幸好距离稍远;没有咬着,只是带刺的舌头,将黄额上的肉皮舔翻一块,遮着眼睛。在这生与死的关头,黄德华用尽全身之力将头一低,猛往上一挺,正好顶在豹子的颈项之下,不能屈头,豹咬不着人,人也摆脱不了豹,人畜相持,四支脚不停地转动。豹子撑在地上的两条腿,拼命地又蹬又挠,抓起阵阵黄土。黄德华拼足全身气力,腰不敢弯,手不敢松,脸上滚下黄豆大的汗珠。正在危急时,黄泽三赶来了,他想开枪射击,可人和豹纠缠很紧,怕伤着人。忽然急中生智,把枪上的暗火取下来,双手紧握枪,抡起枪筒向豹头狠砸下去,只听一声闷响,豹子象一团棉絮,软软地往后倒下,黄德华也累瘫在地。这有力的一击,枪筒都打弯了,才消灭了这凶恶的畜牲。两个多月黄德华的伤口才得以痊愈,至今仍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1989年11月
               (资料来源于黄品三、黄德华等口述
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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