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子谦散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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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之交

  书之于我,可谓贫困之交。
  小时候,家里穷得叮铛响,母亲为了省油,只许点一根灯芯夜读。就这样几部只能读个半懂的《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东周列国》相伴我走过了童年。
  长大了,到外地求学。每逢节假日就到废旧书摊过把瘾。书摊老板见我是穷学生,同意把书借回学校,让我得到分外的满足。
  后来就开始谋生。解放前的小学教员,工资很低,除吃饭外,很少有余剩。但只要一有余钱就拿去买书那时的年轻人很爱读鲁迅的书,也喜欢外国名著。于是我的案头便有了鲁迅的杂文、小说。也有诸如《红字》、《钦差大臣》、《父与子》和《罗亭》。就是进了国民党集中营,书是看不成了,难友们就背诵《阿 Q 正传》、《女神》之类。你背几句,我诵几句,居然能八九不离十地把某些章节读过大概。这也算是天底下最最奇特的一种读书方式。
  四川解放时,我都二十三岁了,又在公安局工作,还兼管着图书。但我还是改不了旧习,还是爱逛书店。伏契克的《绞刑架下的报告》就是用了几个中午,在新华书店站着读完的。
 

 

 

 

  然而,命途多舛。一九五七年不幸又被划为右派,送去劳动教养。虽然没有了自由,但侥幸还没有剥夺读书的权利。一大群右派知识分子以书为媒,成为知己,互相交换从家里带去的书。一人几本,上百人加起来就成百上千,形成了一座看不见的流动图书室。我是一个肺结核患者,承蒙“照顾”安排做些轻活。其实就是割青肥、捡牛粪之类。我开始钻空子,把书夹带上山,马马虎虎拾足了自以为可以交差的牛屎,就钻进草丛,一屁股坐下来贪婪地读个够。刚出版的《上海的早晨》、《山乡巨变》和古典名著《失乐园》、《地狱篇》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通读的。劳教三年,犹如进了一回大学校,现在想起来依然有滋有味。
  走出劳教场当了木匠,文革中又被管制起来,打入社会最底层。“封'”、“资”、“修'不敢看了,怕再遭横祸,就读《马恩通信集》、《红岩》、《欧阳海之歌》。一本《康有为》,也只好躺在床上偷偷地看。
  斗转星横,到了一千九百七十八年,“大赦” 右派,工作恢复了,由小学校长升格为高中教员。这时才猛悟读书太少,太不系统,又没有上过大学,于是冒昧考入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成了五十二岁满头花白的函授生。
  风雨几十年,穷困几十年,许多事都如过眼烟云,唯书本始终不离左右。我这一辈子,虽然没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的梦想,却相信书中自有春常在,书中自有夕阳红。如今,年过七十,将复何求,唯书而己!( 1997 年 7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