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祭的消亡

我曾问一些小朋友,什么叫"牙祭",竟没有人能回答。吃惊之余,才意识到我们已悄悄离开"牙祭时代",真是感慨良多,且有不少回忆浮起。
    过去生活贫苦,不能经常吃肉,人们把偶尔吃一顿好饭食称为"打牙祭"。"牙祭"一词源于古代,当时官衙每逢朔、望祭祀,杀猪宰羊,甚是热闹。供事人员拜祭天地之后,第二天将祭祀供品大吃一顿,称为吃"牙祭肉"。"衙"本作"牙",故有"打牙祭"之说。《儒林外史》第十八回有文曰:"平常就是小饭菜,初二、十六跟着店里吃牙祭肉。"朔是农历初一,望是农历十五,打牙祭定为初二、十六,正是朔、望祭祀的第二日,这规矩就一直流传下来。把吃肉和祭拜天地联系在一起,一方面是因为古人认为,好日子是离不开天地的恩赐,不能忘记天地;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太穷,每月最多只能吃两次肉。三国时候,曹操款待关云长,应是元帅级的礼遇,也只能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还不能随心所欲的每天打牙祭。关云长如此,一般百姓就可想而知了。50年代我读初中时,已进步到每周打一次牙祭。每逢星期三上午第四节课,回锅肉的香味飘进教室,我们已无心听课。下课铃声还未响定,老师的"再见"声还未说完,我们早已冲出教室,直奔食堂,狼吞虎咽,一扫而光。而往往是牙祭结束,才失悔没好好将那有限的几片大肉细细体味品尝,便又盼着下一次牙祭的到来。60年代困难时期,食油供应已减少到每月3钱,真是难得打一次牙祭。我们是学生,是祖国的未来,得到保护,"五一"、"国庆"还可打牙祭。那时已对打牙祭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想哪天能吃到一顿饱饭便心满意足。然而,时过境迁,到了70年代末期,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打牙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竟早已超过关云长的待遇。到了80年代初期,电冰箱已进入家庭,人们已不再为一次吃不完的肉发愁,不必象过去一样,傻呼呼地非要把一块几斤重的肉一顿吃完不可,已知道将一块肉分割成若干小块,放在电冰箱里,每次做饭时取一小块,使每天每顿都打牙祭,保证了营养的均衡供应。这样,渐渐地没有昔日打牙祭的激情,"牙祭效应"也失去了作用,甚至于不屑将"牙祭"一词挂在嘴边,"牙祭"实际上已消亡,十多岁的小孩当然就不知道什么叫"牙祭"了。
"牙祭"的消亡,是人类的进步,是从温饱型过渡到营养型的标志,是改革开放的结果。"牙祭"经历几千年,到了20世纪80年代终于消亡,是发人深省的。这首先是因为改革。没有一系列农村政策的改革和市场政策的改革,就不会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就不会带来农业的发展,就不会带来市场的繁荣。开放和改革是相辅相成的。在古代,我们的祖先曾讥讽夜郎国的封闭自大,那是从华夏看问题。事实上,如果我们从世界角度去看中国,几千年来,特别是近百年来,我们不也是一个"夜郎国"吗?自从盘古开天地,我们总认为中华就是宇宙的中心,总以历史悠久自居,封建自大,循规守旧,以至于牙祭也保存了几千年。记得改革开放初期,兴文人民银行有位职工,他的一位香港亲戚给他带来一块电子手表,竟在全县引起轰动。人们纷纷登门拜访,一睹为快。在那时代,有位朋友曾问他女儿,将来能挣钱时,买什么报答父母?他不加思索地说"电子手表",令父母十分感动。今天看来,女儿的回答是多么幼稚可笑。可我们当时甚至不知道,大家奉为至宝的电子表,在国外,不过价值几元,只是小孩们的计时玩具吧了。事实上,开放,就是和外国互通有无,互补交易,就是吸收别人先进的科学技术,利用别人的资金和先进管理为自己服务,何乐而不为呢?现在,成都到重庆,乘汽车只需3个小时,不就是因为吸收外资和先进技术修筑高速公路的结果吗?现在,即使在偏僻的乡村,也能随心所欲地和世界各地通电话,不就是引进世界先进的通讯技术的结果吗?大彩电、计算机已进入寻常百姓家。"三大件"内容几经升级,已由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转化为空调、电脑、小汽车档次。知识经济时代已向我们走来,地球不过是个小村子。李白曾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名句,那不过是惊叹长江天然水流的力量。而现代交通已发展到"东西万里瞬时归",那才真正是借助科学技术的力量,借助改革开放。如果我们不改革开放,关起门来自力更生,不与世界大家庭来往,我们能有今天的"新三件"吗?能有今天的交通之便、通讯之便、吃穿之便吗?科学技术没有国界,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我们不充分利用它,岂不傻哉?
不过,说句老实话,直到今天,我们仍有相当多的地方还未离开"牙祭时代"。正因为如此,才有"扶贫"、才有"希望工程"、才有"广厦工程"等行动。但愿改革开放坚定不移的继续下去,让"牙祭"连同愚昧落后一起彻底消亡。
                                      (原载凌霄文萃丛书《三吟集》1999/7/19)

   

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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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录下思维的超越,涂抹出想象的升华,发掘起历史的积淀,这是多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