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3月至1996年7月，我和老伴受美国UTD大学和女儿的邀请，去美国达拉斯访问、探亲。在15个月的时间里，女儿带着我们游玩了很多地方，感受甚深，回国后就想写出来，和亲戚、朋友（当然包括我的忘年交朋友）们交流。可因事务缠身，成了空谈。这一拖，事已隔6年。最近，和朋友们谈起我去美国的观感，他们仍饶有兴趣，便鼓励我写出来。我也想，6年来，虽然美国和中国都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现象是次要的，感受和思考才是重要的，甚至是永久的。正好我的网站已建成，需要不断有新东西与朋友们见面，才下决心写出来。
我曾在《牙祭的消亡》这篇文章中说道："在古代，我们的祖先曾讥讽夜郎国的封闭自大，那是从华夏看问题。事实上，如果我们从世界角度去看中国，若干年来，特别是近两三百年来，我们不也是一'夜郎国'吗？自从盘古开天地，我们总认为中华就是宇宙的中心，总以历史悠久自居，封建自大，循规守旧，以至于牙祭也保存了几千年。"这种感受，其实就是我在去美国的飞机上产生的。3月31日，我们从北京乘南韩亚洲航空公司的飞机，在汉城小住一会，便转机直飞旧金山。波音飞机以每小时1千公里的速度，在1万公尺的高空上飞行。太平洋也真大，飞了几千公里，不见一个岛屿，不见一艘船，这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茫茫无边，感受到世界之大，感受到天空之高。而波音飞机竟能在10小时之内，飞越这样的大洋，穿透这样的高空，更感到人类科技的伟大。在太平洋上空，我们度过了一个最短的夜晚，从天黑到天亮，大约只有4个小时。这是因为我们乘坐的飞机是迎着太阳飞去的。在这时间飞奔的夜晚，我们当然睡不好觉。可早晨往机外望去，机翼下无边无际的云朵壮观而神奇，令人心旷神怡，便一点倦意都没有了。我曾惊叹过峨眉山的"云海"，可在波音飞机上看到的就应该是"云洋"了，真叫人看得目瞪口呆，感慨这天外有天的奇观。中国古人说"行万里路，破万卷书"，现在看来，我们的局限，就是因为没有突破"万里"。不是吗？万里之内，我们讥笑别人是"夜郎国"，而万里之外，我们却成了"夜郎国"。现在，我们走出去，加强和世界各个国家的交往，学习外国一切先进的思想和技术，不正是为了克服我们"夜郎自大"的民族心态吗？基于这点，在旅美的15个月里，我特别敏感的问题，就是时时将我们和美国人比较，看从中能否得到什么启发。故标题就是"美国人与中国人"了。（2003/2/7）
美国人与中国人的点点滴滴
美国人心中像有一团火，冬天也喝冰水。他们喜欢喝咖啡，没有喝开水的习惯，所以在美国的商场里，很难买到保暖水瓶。我们中国人普遍习惯喝开水，保暖水瓶或电热饮水机是中国家庭的必备之物。美国人不喝开水很方便，无论走到那里，口渴了，就喝自来水。美国的自来水都可以直接饮用，不必担心感染疾病。在公共场所，往往都设有饮水台，只要按住开关键，一股水就呈抛物线状射出来，把嘴张开就喝到了。这“水来张口”的饮水方式，不用纸杯，还不容易感染疾病，优点还真不少。
美国人的饮食文化也明显带有现代特色，什么麦当劳、汉堡包等快餐，讲究效率，经济实惠。美国人吃肉，喜欢实在大块。感恩节吃烤火鸡，最喜欢胸肌那块大肉，把头脚肚腹全丢掉。而中国人则喜爱慢慢啃翅膀和鸡腿等“活肉”，觉得嫩而有味。美国人吃鱼不喜欢那些刺多的小鱼，他们没有耐心去慢慢把刺挑出来。超市里卖的沙门鱼，都像猪肉一样分割成块，没有小刺。中国人什么都吃，黄鳝鱼鳅、乌龟团鱼、头蹄肚腹，来啥吃啥。这些食品是不能图效率去狼吞虎咽的，也许就形成了中国人的进餐风格，悠哉游哉，细细咀嚼，并配以小巧玲珑的酒杯，慢慢品味。不少美国人也喜欢吃中餐。中餐馆现在已遍布美国，甚至很偏僻的地方都能找到。西餐重视个人，每人一份。中餐却强调整体，山肴野蔌杂然陈前，觥筹交错，宴酣之乐，无穷无尽。西餐用酒自便。中餐却特别看重酒的作用，自古有“无酒不成席”的说法。中国人过去把大米饭当主食，用菜肴加以辅佐，所以把进餐称为“吃饭”，把大米称为“主粮”。而菜肴才决定宴席的等次，故主人劝客人进餐往往有这样的谦词：“菜不好饭要吃饱哟。”现在中国人的生活变好了，进餐才不再追求吃饱，因而主、副食品之分也慢慢被淡化。美国人特别喜欢烘烤类食品，每个家庭都有烤箱。中餐讲究丰富完整，宴席上，蒸、烧、炖、炒、炸、凉拌等方式烹饪的菜肴，一应俱全，琳琅满目。美国人看到“满汉全席”的丰盛和排场，只有瞠目结舌了。
美国人洗脸是用水冲着洗，往往毛巾只用来吸干脸上的水。他们每天似乎都要洗澡，故很多家庭甚至没有洗脸盆和洗脚桶。我们中国过去几个人用同一盆水洗脸，用同一张毛巾擦脸，显然是因为贫穷。三十年前，富裕人兜里都有一张手巾，用棉纱或丝绸做的，有的还要插花。手巾除了擦汗擦鼻涕，还是一种装饰和身份的象征。不知何时，也像美国一样 , 手巾也消失了，被一次性纸巾所代替。
美国是一个崇尚体育的国家，从早到晚，似乎都能看到有美国人在锻炼身体。我们中国人讲究晨练，认为早上才是锻炼的最佳时间。如果你中午去跑步，往往有人会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你。美国人进行体育锻炼的方式很多，打球，骑自行车，跑步，去健身房等等。广播体操是从西方传到中国的，自从落根到中国后，中小学校每天都有早操和课间操，坚持不懈。可奇怪的是，美国的学校不做广播操。美国人对锻炼身体可谓“正二八经”，即使像散步之类简单方便的活动，也要换上运动服，快步疾走，专心不二。他们去遛狗，也像在匆匆赶路。中国人散步，喜欢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悠哉游哉，有说有笑，心理调养占有很大成份。
美国人除了在正式的社交场合穿西装外，平时穿着都比较随便，喜爱休闲服装，讲究实用、方便、舒适。这也许和他们那性格开朗、乐观幽默、务实能干、讲究现实的特点有关。美国人动手能力强，他们的车库同时也是作坊，放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家里有什么东西需要维修制作，往往喜欢自己去做。自古以来，中国人追求清高，有点身份地位后，就动口不动手，服饰自然追求冠冕堂皇，不考虑干活做事。美国人穿着随和的服饰，在路上无论和什么人相遇，都热情问好，还真产生一种奇妙的作用，使我们这些见生人不爱打招呼的中国人，也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美国是一个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国家，但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度量衡等单位时，却坚持传统习惯不改。例如量长度用“码”，量容积用“加仑”，计算路程用“英里”，称重量用“磅”，预报天气气温用华氏温标等等。初到美国的中国人，被这些单位弄得昏头昏脑，往往还要费不少心思去换算成我们习惯了的公制单位，才有一个较明确的概念。让人不解的是，中国还是在被认为是封闭保守的年代，就已经放弃了本民族原来的度量衡单位，采用了世界通用的公制单位。甚至连英国这样自以为是的国家，也使用世界通用的公制单位了，可美国还坚持不改。这是美国人在某些方面比我们中国人更保守呢，还是他们的强国优越感太强烈？
美国人书写姓和名的顺序和我们中国相反，把名排在前，姓排在后。在日常交往中，美国人招呼某人一般只叫名，不叫姓。而中国人则特别重视姓。这也许和西方人重视个人，尊重个性有关。而中国人家族观念特别强，“姓”是家族的符号，所以特别强调姓。中国人记时间的顺序是年、月、日，美国人则是月、日、年。其实这和姓、名排列顺序的思维逻辑是一致的。中国人是从大外延到小外延，从大概念到小概念，这是中国几千年以来一统思想的表现。
美国人乐于帮助人，也讲情谊，却不在乎珍藏，事情过后，好像没那回事。中国人不同，一旦在拔刀相助或解囊相救之后，往往结拜成弟兄，永为手足。这种讲义气的特点是有悠久历史的。而“先交朋友，后做生意”，则是现代中国人的经商之道。美国人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他们要实现自己追求的目标，当然也离不开人际关系，但决定性的因素是自己的能力和努力，所以他们懒得耗费精力去维系那些无关紧要的关系，那样会太累。
美国的媒体，往往小题大做，连汽车出事差点死人也要报道，你会感觉社会秩序很糟糕。可身临其境，却又有“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感叹。住在美国，你会觉得美国是一个很真实的社会。它的强大与虚弱、进步与落后、美好与丑恶，似乎都毫不掩饰地展现在你面前。回到中国，看媒体报道，你会觉得很安宁。但你走入社区，看见钢条护窗从一楼延伸到七楼，看见保安 24 小时认真严格地看护着住宅小区，你的警惕感就不得不油然而生。而你在热闹的车站或拥挤的公交车上，听见有人惊叫钱包丢失，便不得不本能地攥紧你的口袋。
美国人法制观念很强，办事认真，只要你遵守规则，他们就不会找你麻烦。美国人中，也有嫌贫爱富、欺软怕硬者。但就是这些人，往往也很坦然，只要你据理力争，他们如果觉得理亏，也会立即改正错误。不少美国人对中国人有成见，也难怪。实际上我们在美国多呆一段时间，都会发现，我们有的中国人表现确实不是很好，例如有的在公共场所不爱护环境卫生，不遵守公共秩序，甚至有人耍小聪明违法乱纪而被起诉。那是我们自己不争气，才给别人形成的印象。如果我们不去完善自己，反而怀疑别人有歧视，那不是显得我们的气量太小了吗？
其实，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所属人群的特点，只是一种感觉印象。美国人的优点，中国人也有，而中国人的缺点，美国人也未必没有。我们比较美国人和中国人，不过是在寻求一种启示、完善我们自己罢了。
热心的南希
1996年3月31日上午11点30分，我和老伴在北京登上飞机，经汉城转机飞旧金山，然后再转机飞达拉斯，女儿将在达拉斯机场接我们。我们不会说英语，从来没有出过国，女儿怕我们在旅途上遇到意外，用英语给我们写了一封求助信，信中说明了我们去美国的目的地、所乘飞机的航班号及女儿的电话号码。在汉城飞往旧金山的途中，幸好我们身旁有一位中国姑娘，她懂英语，帮助我们填写入关表，在生活上照料我们，我们还不感到有什么不便。可在旧金山下飞机后，就与她走散了。由于在汉城，飞机起飞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在旧金山入关时又耽误了很多时间，待我们办完手续后，离我们乘坐去达拉斯的1341航班飞机起飞时间，只有30分钟了。我以为误了航班会带来严重的后果，非常着急，推着行李车，催着老伴拼命往前走，去寻找美国航空公司的柜台换登机牌。在出国前，我就曾反复地读过美国航空公司的英文单词，似乎记住了。可旧金山机场太大，航空公司又多，把人弄得眼花缭乱，心又急，在美国航空公司柜台前走过，也没有认出，幸亏有人帮助，才找到。这时，1341航班飞机已起飞，航空公司便让我们改乘240航班。这样，我们到达拉斯的时间变了，那女儿接不到我们，不着急死吗？想到这里，我和老伴在候机室里忐忑不安，想找个人帮忙，可没有一个懂中文的。我想在候机室给女儿打个电话，可是电话机是投币电话机，我身上只有美元纸币，没有硬币，又没有办法换。这时，我看见有位美国姑娘和我们一起侯机，便把女儿写的求助信给她看。看完求助信，我使出浑身解数，学哑巴又比又划，她好象才明白我的意思。我给了她一张美元纸币，她立即离开候机室，一会儿就给我换来硬币。我不会使用那种投币电话机，她又邦我投币拨号。我听她用英语说了一会，然后把话筒给我，我听到的是一个女孩说英语的声音，听不懂，就说不下去了。我觉得问题并没有解决，我还无法确认女儿是否已经知道我们改变了航班，便想找一个懂英语的中国人，来帮助解决我的疑虑。于是我想从候机室出去，可守门的人不让我出去。美国姑娘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走过去，和守门的说了几句，带着我出去。她把我带到一个台湾的航空公司柜台前，和那位工作人员说了一阵，然后工作人员用中国话对我说，她已接通了给我女儿的电话，但女儿不在家，她已经通过电话给我女儿留言，说明了我们乘坐飞机的航班号和到达达拉斯的时间。还说，我女儿即使没有听到电话留言，她也会通过航空公司查到我们到达达拉斯的时间，不必担心。一切疑虑都散了，我转头向着这位热心而聪明的美国姑娘，蹩脚地说出了一句她也能听懂的话："thank you！"
回到候机室，美国姑娘从旅行袋里拿出一包点心，请我们吃。由于太紧张，我们没有吃东西的口味，但心里却感到很温暖。我拿出纸和笔，请她留下她的姓名和电话，她乐意地接受了。傍晚，我们顺利地到达达拉斯，女儿早已在机场等候我们。第二天，我女儿给这位美国姑娘打电话，感谢她。原来，她叫南希，她对我女儿说她喜欢旅行，还说以后需要她做什么，都不要客气。
南希姑娘细心而始终不渝地给予我们的帮助，给我们的印象太深了，她是使我们进入这个陌生世界里，第一个使我们感到温暖的人。她的美好心灵，使我们感到人世间的美好。我这才明白，美国人和中国人，其实都同样在追求一种崇高的精神境界。二十多天后，我给南希姑娘写了一封信，还寄去一张我们全家在天安门照的相片，进一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信是用中文写的，不知她找人翻译没有？她没有回信，以后就没有联系了，南希姑娘便消失了。但我没有扫兴的感觉，因为我早就听人说过，美国人不像中国人那样把交往牢牢记住，把交往视为荣耀和本钱。他们是典型的现代人，他们不把交往看成是生存发展中特别重要的因素。他们做了好事，就好像再也没有功夫去慢慢回味了。（2003/2/9）
怕死的美国人
也许是因为美国人已很富足，也许是因为美国人很实际，特别珍惜自己的生命。例如，美国人用电就十分小心，他们的家庭用电，电压都是110伏，比我们中国的220伏少了50％。过去，我女儿从美国给我们买了一些诸如电动剃鬚刀、无绳电话等家用电器回来，我们往往忽略了美国和中国家用电压的不同，结果一插上电源，就把电器烧坏了。电压低，线路损耗大，但却更安全，即使不小心触电，死亡的可能性就更少了。电压低了，他们都还不放心。美国把家用电器插头的火线和零线设计成大小形状不一样，有严格的区分，用电时，如果方向不对，插头就插不进插座。这样，电器即使发生漏电现象，也不会使人有触电的危险。
驾驶汽车是美国人工作和生活的基本条件，但也造成对美国人生命的最大威胁，所以美国的交通规则特别严格，特别重视交通安全。在美国，交通路牌特别多。凡是一条小街道和大街道相交的地方，都立有一块写作"STOP"的牌子，意思是汽车行驶到这儿，必须停稳，看看左右两边，判断是否安全后，才启动前进。这种在美国特别普遍的交通路牌，在我们中国基本上看不到。美国对超速行驶的汽车，处罚特别严厉，动不动就罚款一两百美元。因为超速行驶是产生车祸最多的原因。在美国，驾驶员和坐前排的人，必须系安全带，否则要罚款。在中国，即使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很多驾驶员也不系安全带，也没有人管他。
在美国，一般人都不吃味精，味精的销量很小，往往在华人商店里才能买到。食品商标上都要标明是否含有味精，否则就没有人买。其实连美国科学家都说，味精是否对人有害处，还没有明确的结论。然而珍惜生命的美国人，正因为有争论，才不敢吃。因为如果将来结论说吃味精对人有害处，那时才纠正，不就悔之晚矣？珍惜生命的人的认识是很固执的，他们认为健康受到损害后，往往是不能弥补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问题，也许就是一个终身的遗憾。
珍惜生命，反映在对待老人和孩子身上，美国和中国也不相同。我们中国人提倡尊老爱幼，社会风气特别倾向于尊老。而美国人的眼光好像展向未来，对儿童特别关爱。幼儿乘车没有安全椅，父母就要遭受罚款。他们对儿童生命的关心，真叫无微不至。美国家庭为了防止小孩玩耍时无意中用金属丝插进电源插座引起触电事故，往往都用一个绝缘的塑料塞子，插进暂时不用的电源插座里，儿童无论怎样玩耍，都不可能通过插座接触到带电体。美国家庭用的药瓶，一般都是安全盖，要用力压住瓶盖旋转，才能打开。没有掌握方法的幼儿是无法打开这种药瓶的。这有效地防止了儿童打开药瓶误吃药物而产生的危险。
由于美国人对生命的珍惜，因而医疗费用就特别昂贵，医生也随之身价百倍。我女儿的一个同学，游泳时不小心头撞在游泳池壁上，破了皮，医生给他缝了几针，就花了一千多美元。在中国，像这样缝几针，再打一针破伤风，不过一两百元人民币就完事，也用不着住院。美国医生的年薪比其他同级别的科技人员高很多，可去美国留学的中国人，很少去学医。其原因就是因为医生年薪高，对医生的要求也特别高，再加上语音的原因，中国人要完成学业，很困难。
20多年前，中国人的一句流行口号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那时，我们感到和那些贪生怕死的洋鬼子相比，是多么勇敢和高尚。现在看来，其实我们中国人也并不是不知道珍惜生命，只是我们不好意思撩去头上的面纱，有些羞涩罢了；而洋鬼子也不是不提倡吃苦精神和牺牲精神，不然他们怎样去维护自己在世界上的霸主地位？（2003-7-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