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家族
  前言
  一、龙雨淸家族的发祥地桂花坪  
  二、我的父亲和他的商业奇迹

我和我的家族
  前言
  一、龙雨淸家族的发祥地桂花坪  
  二、我的父亲和他的商业奇迹
  三、为儿孙奉献一生的母亲
  四、身正能干的德厚二哥
  五、德才兼备的毅远三哥
  六、豪爽侠义的德训四哥
  七、憨厚善良的德芬二姐
  八、厚道精业的德强六哥
  九、聪慧单纯的德芳三妹

《我和我的家族》前言

2017 年夏,在族长德强六哥的主持下,龙雨淸家族七大房五代人聚会在兴文县博望山,纪念父亲龙雨淸(先庸)诞生 110 周年。聚会以发扬传承“宽厚仁义,勤勉努力,耕读为本,志强不息”的家风为主旨。参加聚会亲人个个怀着崇敬的心情,缅怀父亲的伟绩,赞颂他的精神,其热情之高,情感之深,前所未有。聚会圆满完成。

父亲少年有志, 13 岁便学习经商。经过 20 年的艰苦奋斗, 34 岁时便创建了“成美商号”,被赞誉为兴文县的商业奇迹。由于有父亲开创的基业,后人才有发展的优越条件。由于父亲尊师重教,才使后人得到良好的教育。由于有父亲以自己的风范形成的家风的熏陶,才使后代能坚实地立足于社会。一百多年来,具有龙雨清家族血统亲人已繁衍至近百人,遍布海内外。龙雨淸家族由于尊崇家风,人丁兴旺,事业蔚然,名声显赫,成一方大户。他们中,有的从事外交活动,足迹遍布亚洲、非洲、南北美洲;有的是金融家,成高级管理人才;有的以优异成绩考上名牌大学,留学海外,融入世界;有的是企业家,管理有方,名声显赫;有的是高级教师,著书立说,桃李满天下;有的是科技人才,尽职尽责,奉献一生;有的是基层干部,成绩斐然,深得拥戴……这些深深地使我们感觉到父亲的深远和厚重。这同时使我产生一种责任感,要把父亲不平凡的一生记载下来,要把我亲身感受到的龙雨淸家族的趣闻轶事记载下来,以此达到传承发扬龙雨淸家族家风的目的。我以为,这才是对父亲最好的纪念和感恩。

此外,这原本是家族的回忆,准备写好后只给家族的人看。但在写的过程中,觉得这些回忆,也是社会的某个侧面的反映。家庭本来就是社会的细胞。所以,家族外的人如感兴趣,也欢迎阅读。

2017 年夏龙雨淸家族在博望山纪念龙公雨清诞生 110 周年合影

父亲龙先庸,字雨淸, 1907 年 3 月 6 日即农历丁未年正月二十二日出生于兴文县博望山桂花屏。桂花坪是龙雨淸家族的发祥地。

桂花坪龙氏的入川始祖是龙大全(注一)。而桂花坪的龙氏始祖是大全公的孙辈龙友铜。父亲龙公雨清是桂花坪的第五代孙,是龙公昭斗的大儿。

爷爷龙公昭斗,字子成,有 30 多石(注二)田土,农耕为本,常年顾有两三个长工。爷爷勤劳聪慧,种庄稼是行家,木工、泥工、石工、篾工等无所不能,被人称为百艺师。而修房建屋,更是远近闻名的掌墨师。所谓掌墨师,就是修建房屋的设计师和施工头。那个年代,修建房屋,师傅用墨斗画墨线,如施工图纸,所以师傅别名为掌墨师。桂花坪住宅的标志性建筑碉楼,就是爷爷自己设计,亲自施工修建的。

爷爷龙公昭斗、奶奶徐福清遗像

奶奶叫徐福清,善良信佛,常年吃素。从我有记忆起,奶奶的眼睛就失明了。她看不见,但感觉十分敏锐。我们每次去桂花坪看望爷爷奶奶,还没进家门,奶奶就知道我们来了。如果是大晴天,凭着朦胧的影子,她还能分辨出我和德强六哥来。奶奶勤劳聪慧,失明了照样做家务活。她成天没有闲着的时候,无事就捻麻线。麻线积累到一定时候,便送去织成麻布,做衣服或蚊帐。然而最让我们赞叹的是她还能宰猪草。她坐在小板凳上,左手卡住猪草,右手拿着菜刀,从高处宰下去,从不失手。一背篼猪草,一会儿就宰完了。奶奶一生共生育九个儿女,五男四女,父亲是老大。

父亲有四个兄弟、四个妹妹(注三) , 共有八姊妹。

父亲龙雨淸像

七叔龙国平(右)、幺叔龙先举(左) 2001 年合影

1950 年土地改革前夕,爷爷和奶奶在动荡中病逝。土地改革时,桂花坪房屋财产全部分给贫下中农,仅三叔的二儿龙德刚在离桂花坪不远处的洗马滩定居务农,其余各房后代,如鸟兽散,各奔出路营生。桂花坪从此与龙氏无缘。父亲是在 1939 年就举家搬迁到兴文南街双水井定居经商,土地改革时家庭成分划为工商业兼地主,保留街房财产,继续经商,受到的冲击很小,算是最幸运的一房。

1958 年大跃进时,因修水库需要石料,桂花坪的标志建筑碉楼被折毁。桂花坪的老宅逐渐破败,到了 2002 年以后,已荡然无存。后来每当我回乡到博望山,站在桂花坪的残垣屋基上,不胜感叹时态之变,如星移斗转,眼前面目全非,竟浮想联翩,童年时期的桂花坪,一幕幕清晰地留在我脑海里。

我的童年时代,兴文县城没有幼儿园,我和德强六哥都无人管教,自由玩耍。那时父亲的成美商店正是生意兴隆,如日中天,逢二、五、九场期,更是热闹非凡,爷爷往往要从桂花坪来成美商店,和我们聚会。爷爷来了,我们特别高兴,中午一定要打牙祭(吃肉)。下午爷爷就要回桂花坪,父亲总要用一个楠竹筒,装满几斤酒让爷爷带走。只要天气好,我和六哥就跟随爷爷去桂花坪玩。在桂花坪是不会感到寂寞的,那里有一大群和我们年龄接近的人陪我们玩。有三叔房的德刚五哥和德懿、德谊妹、七叔房的德贤妹。有时,李五孃、刘六孃家的老表也来,就更闹热了。

其实,在跟随爷爷上博望山桂花坪的路上,就十分好玩。那是一条长十里的石板山路,是爷爷和博望山的乡绅门捐资修建的。石板路在茂密的楠竹林中蜿蜒而上,真有曲径通幽的感觉。石板路两边有很多野花,各种漂亮的昆虫飞行其间。登上插旗山,往西北方向远眺,在茫茫竹海之上,矗立着一座耀眼的碉楼,那就是桂花坪爷爷的杰作。博望山还另有两座碉楼,分别位于龙家沟和龙洞湾,都是龙姓的。在清末民初那些年代,只要有碉楼,就不怕土匪抢劫,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就有了保障。所以,碉楼也是乡绅级别的标志。

桂花坪住宅由碉楼和成丁字形的平房组成。碉楼建在一个大石包上,位于丁字形平房横竖交叉点上,有四层楼高。从顶楼往四周一望,一览无余,颇有雄踞压邪之威。丁字形平房横向依次是柴房、厨房、饭厅、寝室,竖向是饭厅、堂屋(家神)、书房。书房是吊脚楼,楼下是牛圈猪圈。堂屋向东,堂屋外是石板镶嵌的敞坝。敞坝的北边是大门。门外有一个大石包,大石包旁边有一棵百年桂花树,这就是“桂花坪”取名的由来。桂花坪其实不是很平,房屋顺山坡而建,柴房、厨房和敞坝边缘都是用石条垒的保坎,最高处有 3 米。一条石板大道从兴文县城一直通到这门外。站在大石包上极目远眺,这时似乎才明白,当年龙公友铜要把屋子建在桂花坪的道理:背倚山崖为屏,右靠一膀梯田似白虎,左有一条小道沿山沟通龙潭似青龙,有虎踞龙盘之势,可谓风水不凡。五十年代以后,人们修了一条泥石车路从桂花坪背后横穿而过,碉楼折毁,门前石板大道荒废,风水破坏殆尽,桂花坪老宅渐渐消失,是天意还是人为?成为历史之谜。

1991 年清明族人在在桂花坪碉楼地基留影。前排左一是龙公先行九叔

2001 年龙雨淸家族五姊妹在桂花坪老宅门外大石包上留影

桂花坪是个美食窝,好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个季节、每天都有好吃的东西等着我们去享用。夏天到了桂花坪,梨子成熟了,我们就爬上牛滚凼边的梨树去摘梨子吃。那梨子甜蜜细润,味道浓香。柴房边那棵黑桃树太大,没有人能爬上去,就用长竹杆打下来生吃。在桂花坪房背后的山崖下,有一棵几丈高的酸枣树,用竹竿打也无济于事,就只好等酸枣成熟自然掉下来,才去拣来吃。如果晚上下大雨起大风,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们就会立即跑到酸枣树下去,准能拣到很多。酸枣的味道又怪又鲜,酸中带甜,回味无穷。

楠竹是博望山农民用之不竭的燃料,做饭、烤火都烧楠竹。这样,火炉里就会有很多温度很高的余烬火灰。我们将包谷或红苕等,埋在这火灰里,一二十分钟后,便熟了。十分平常的包谷、红苕,经这样一烧,便成特别鲜美的食品,真是百吃不厌。

最让人难忘的却是野猪夜宴。在博望山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楠竹是主体,杉树、榛楠、鹅脚板等乔木夹杂其中,山谷里长满梭罗树和狼蕨草,真是野生动物的天堂。走在山林间,随时都可能和山羊、豪猪、野猪或松鼠等野生动物邂逅。夏天,野猪常常在晚上出来偷吃农户的包谷,这时便是狩猎的好时机。爷爷和三叔、幺叔、九叔都是打猎的高手。三叔的步枪,那可是让人羡慕的新式武器。可最使人佩服的却是九叔,他虽然用的是装火药的明火枪,枪法却十分了得。矫健的山羊只要在他视线范围内跑过,哪怕像箭一般神速,他不用瞄准,枪杆顺着山羊跑去的方向一划,扣动扳机,枪响山羊倒。这时九叔立即跑过去,把山羊提起,将冒着热气的山羊血滴在碗里,再倒点酒参和,一口气将其喝进肚里。九叔说,喝了山羊血,便能像山羊一样跑得快,不累。野猪可不像山羊那样温顺,十分凶猛,力大无比,当地人有 “头猪二熊三豹子”之说,第一枪如果没有击中它要害,发起疯来,就麻烦了。所以晚上去伏击之前,都要做好充分准备。打到野猪,一般当晚就要举行盛大的野猪宴,让全家和邻近的亲朋好友们都来分享。为了等候这迟迟不到的野猪宴,我们就围着灯盏听奶奶讲故事。可是故事翻来覆去地不知讲了多少个,仍不见有捷报传来,我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忽然人声鼎沸,我从梦中惊醒,见叔叔们打着火把,高高兴兴地抬着野猪回来了。野猪宴就设在和爷爷相邻的幺老爷家的大敞坝里。敞坝中央,放了一个能装一百多斤水的小口罈罐,再用稻草编成碗口大的辫子样的绳索,密密实实地盘在罈罐的四周。待把野猪肉、水、盐、花椒、老姜放入罈罐里,就将草绳点燃,让它慢慢燃烧,微火清炖。四十多人围坐在罈罐四周,有说有笑,喝着自制的常酒(米酒),等待那野猪宴的到来。炖了两个多小时后,香味扑鼻,不胜流涎。这时稻草绳也燃尽了,爷爷从罈罐里夹了一块肉尝了尝,露出满意的神态,宣布开宴。大家顿时欢呼起来,各人端着一个大碗,依次到罈罐前满满地盛一碗,找个地方坐着,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野猪宴结束时,东方已微微发白了。

桂花坪逢年过节,就要打锣鼓,耍狮子。桂花坪的锣鼓远近闻名,能打十多个锣折子,节奏鲜明,声音雄壮,有振聋发聩之势。桂花坪的锣鼓实际是当时在云贵川普遍流行的一种打击乐小组合,由鼓、锣、钹、马镂子等四种打击乐组成。所谓锣折子就是曲谱。打鼓者为指挥。三叔、幺叔、九叔都是打锣鼓的主角。锣鼓可单独打,但为耍狮子伴奏,就更热闹了。有桂花坪锣鼓伴奏,那狮子舞起来也更加威武雄壮。每当叔叔们在堂屋里打锣鼓时,我就拿一根竹片,把木凳当锣,模仿着打,不久,居然也记得一两个锣折子,得到叔叔们的夸奖。这也许就孕育了我以后对乐器的爱好。

桂花坪更是儿童玩耍的天堂。那里的每一片竹林、每一个石包都留下了我们的脚迹和印象。桂花坪的东边,是一片大约有几亩面积的梯田。田坎上有亭亭玉立的棕树,梯田间稀疏地裸露着若干大小不一的椭球形石包。奶奶说这些石包是天上掉下来的珠宝。石包上可晒谷子。爷爷还在一个较大的石包上修了一个像童话世界里的一个小粮仓。长工们一边犁田,一边唱着高亢悠扬的山歌。那些山歌都是即兴随口唱出,通俗易懂,很好听。记得有一首是这样的:“博望山上青悠悠,砍根楠竹把肉秋,炮火腊肉真好吃哟,吃得满肚都是油。”我们听得高兴,有时就跟着瞎吼。

在梯田边的苦竹林里,有很多打竹虫。打竹虫约有一寸长,金黄色外壳,干净漂亮,真是昆虫中的帅哥。打竹虫嘴上长着一根长长的吸管,钻进苦竹里,吮吸营养,会让竹子慢慢死去。我们捉到打竹虫后,用竹签插进牠的后腿,牠不断展翅,却离不开竹签,只能原处飞翔,非常好玩。我们在大石包上玩着打竹虫,听着长工悠悠的山歌,感受着“桃花源里好耕田”的美景,真有说不出的快乐。到中午了,听见三叔站在柴房外的保坎上,对着我们这边长声幺幺地吼着:“吃—饭—了!”长工叔叔听到吆喝声,便牵着牛收工了。我们也跟着回家吃饭。

在这些梯田里,常有秧鸡出没。一次,我站在梯田边的一块石板上想,这石板下的洞穴里该不会有秧鸡?我下意识地扑在地上,伸头往石板下的洞穴望去,我傻了,真有一只秧鸡躲在洞穴里。我立即伸手将牠抓出来,带回去。爷爷用竹篾给我编了一个鸟笼,把秧鸡关在笼里。秧鸡比人的拳头大一些,生活在稻田里,腿很长,不怎么会飞,动作敏捷。关了两天,秧鸡闷闷不乐,不吃食,我顿生恻隐之心,便把牠放回田里去了。过了两天,我又走到梯田边这块石板上,受好奇心的驱使,扑在地上伸头往石板下的洞穴张望,看秧鸡回到它原来住的的方没有。一看,把我吓坏了,一条小蛇盘成一个圆盘,举着头,吐着舌,向外张望着,吓得我落魂落魄,起身便跑。人生中的一些事,怎么这么巧?我想了一辈子,也难解此谜。

然而,桂花坪周围的山谷,更是给人一种梦幻般的神秘感觉。一年端午节,父亲难得休闲,带着我们回桂花坪过节。午饭后,他带着我去山谷里找药材。父亲能识别很多珍贵药材,背着一个装药材的背篼,边采集边给我讲药材的名称。我无心听父亲的讲解,因为天气越来越不怎么好,云雾在山间流动,夹杂着蒙蒙细雨,小路崎岖,景物神秘,似仙境,又像来了妖怪,心里既紧张,又感到美好。我们一会在岩上的栈道上行走,下面是万丈深渊,让人胆战心惊。一会眼前出现瀑布,吼声如雷,两边是绝壁,真有“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感觉。一会又从山洞里钻过,才接上下一段小路。齐人高的狼蕨草里,不时有斑鸠呼地飞出来,吓得人毛骨悚然。山谷里就只有我们两人,不知走到哪里?也不知走了多远?后来我们是怎么走回桂花坪的,反正跟着父亲走,我也弄不明白,留给我童年的印象,就是这样朦朦胧胧,神秘莫测。 1985 年,兴文中学老师在博望山游玩,野炊之后,我一人走到桂花坪附近,去寻找父亲带着我采集药材的地方,寻找当年的感觉。我攀援涉水,搜索了方圆几里的山谷,直到黄昏,仍不能确认当年采药的地方在哪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回当年的印象。真是时过境迁,难道那段感觉,只能永远如似梦幻?

龙雨淸家族的发祥地桂花坪,也永远如似梦幻般的世外桃源了。

 

注一:清朝康熙晚期,正值“湖广填四川”潮流,龙大全跟随母亲蓝氏夫人离开老家湖南宝庆府武冈州万安乡燕窝里入川。他们先后在江安红桥、长宁石笋乡等地居住务农,辗转多年,最后在兴文县博望山狮子岭定居下来。短短时间,到了大全公的下辈龙必诚时,家产已达到 180 石(注二)租子。后三房分家,必诚公之三子龙友铜分得 60 石,移居桂花坪独立成家,为桂花坪龙氏始祖。友铜公十分能干,在桂花坪发展迅猛,到他三个儿子成人分家时,家产已发展到 300 石,各分 100 石,其大子龙如汉仍住桂花坪。龙公如汉以后两代,均为三房,代代分家,到了昭字辈,老大昭权住凹田,老二昭斗和老三昭瑞分住桂花坪老宅东区和西区,各拥有 30 石左右田土。父亲龙公雨清是桂花坪始祖友铜公的第五代孙,昭斗公的大儿。

注二:石,是 1950 年以前川南一带计量田土面积的一个单位。一石等于十斗。斗,是计量粮食的容积单位,一斗稻谷大约 30 市斤,故一石等于 300 市斤左右。如果一块田土产量是 300 市斤,则这块田土的面积便定为一石。“斗”是计量体积的,又是计量重量的。而“石”本来是计量重量或体积的,最后又变成计量田土面积的单位了。显然,这些单位都不是精确的,带有浓重的当地人的习惯性。

注三:父亲的四个兄弟是先培、先翰、先举、先行。

三叔龙先培字仿卿,身材像父亲一样清瘦,时任保长,有一支步枪, 1950 年土地改革时被枪决,其它就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了。三叔的大儿龙德让是博望山历史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德让大哥在五十年代初,先教小学,后考上宜宾师范,毕业后即考入成都工学院。他和我毅远三哥年龄相近,爱好相同,喜欢学习,关系最密切。他思想敏锐,性格独特,我喜欢和他交谈,对我的影响较大。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省水利电力厅工作,退休后,受聘于凉山大学讲课。 1996 年在去凉山途中因车祸去世。

七叔名先翰字国屏,年轻时父亲送他去宜宾学做生意,可他志向高远,从戎考入黄埔军校十一期。 1947 年,我几岁时,在桂花坪看望爷爷奶奶后回县城的路上,碰见一位年轻军官,着一身军装,少校军衔,英俊潇洒,还背着一个照相机。护送我的长工惊呆了,说是我的七叔。七叔抱着我,要我和他一同回桂花坪去。但我已离家几天,归心似箭,便分手了。七叔在我们家和桂花坪都照了全家相,我正好错开,相片中没有我,好失悔。这是七叔衣锦还乡的人生高峰。解放后,七叔定居成都,因为有历史问题,只能在一个集体的文具工厂里工作,过着清平的生活,但总算平安无事。在改革开放中,还获得一个就读过黄埔军校的身份,十分得意,活到九十岁寿终。

幺叔龙先举,善诗书,尤其精于木工,是兴文远近闻名的木匠师傅。他曾任博望山大全公龙氏家族族长。他看重亲情,家族意识特别强烈。 1950 年以后,由于他是四类管制人员,成了阶级斗争的对象。每次政治运动,总把他推向风口浪尖,一直过着心惊胆战的生活。如此艰难曲折的生活足足经历了三十年,而他的信念始终没有泯灭,而且做了三件让后人永远称颂的好事:第一,土地改革时,三叔的女儿和七叔的女儿都成了孤儿,衣食无着落,幺叔把他们收养起来,带着他们学艺谋生,直至成家立业;第二、保存了龙昭权大老爷在 1906 年撰修的大全公龙氏族谱手抄本;第三、保存了爷爷、奶奶在上世纪 40 年代的照片。在那个年代,族谱和照片都是阶级敌人梦想翻天的罪证,万一被人发觉检举,那可不得了。先举幺叔秘密保存三十年,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智慧,可想而知了。改革开放以后,先举幺叔一家依靠勤劳和智慧,获得成功,发家致富,在成都桃花源小别墅里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直至善终。这算是对先举幺叔的福报吧。

先举叔其实不是幺叔,先行(字用之)叔才是真正的幺叔。先举叔出生后,大家以为奶奶不会再有生育了,故称老幺。两年后,奶奶却又生下先行叔,排行老九,而先举幺叔的称呼已习惯,就没有更改了。九叔和幺叔一样,都是兴文出名的木匠师傅。其实他们都没有师傅,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木工。他们从小就看着爷爷做木工活长大的,有时闹着玩,也动动斧头锯子,耳濡目染,已知道木工是怎么回事。土改后,他们都被管制住农村,但为了生存,摇身一变,便都成木匠师傅了,竟衣食无忧。九叔还养蜂,做小生意。他做的常酒(米酒)和豆腐干在本地已小有名气,每天挑上街去卖,总是准时卖完。就这样,九叔终于把六个子女拉扯大,成一大房人。

父亲还有四个妹,在我有记忆以前他们就出嫁了,她们分别是:长宁梅洞的叶四孃、晏阳镇的李五孃、博泸的刘六孃、五星连天山的高八孃。他们的家庭都幸福美满,后代兴旺发达。李五孃活到百岁,成稀世寿星。

( 2020 年 6 月 2 日于成都翡翠家园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