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玉人生》(4)
荒唐岁月7-1
前言
1966 年文 G 开始，我在仙峰小学已教了 4 年书，也和当时的绝大多数青年一样，积极投入到这场运动中去。回忆这段历史，十分沉重，真是不堪回首。几亿人失去理智，按照伟大领袖指引的方向狂奔！一瞬间，全国 H 卫兵大串联，可以让 960 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交通拥堵！伟大领袖号召揪出他身边的走 Z 派，一夜之间，从上到下，当官的都成了走 Z 派，被揪出来批斗。一个泱泱大国，行政管理全部处于瘫痪状态。人们呼喊着“破 S 旧、立 S 新”的口号，随意破坏千年的名胜古迹，烧毁古典文籍。过去的书籍戏曲，都被贴上“封 Z 修”的标签。专家教授被定为资产阶级学术权威，可以随便揪斗抄家。穿上解放军军服，手里拿着红宝书，胸前别枚领袖像章，手臂上戴一个红袖圈，便是那个年代流行的 G 命者形象。墙上贴满大 Z 报，传单满天飞，到处有慷慨激昂的辩论会，随处可碰上带着高帽子游街示众的“走 Z 派”，这就是当时的环境特色。知识无用，停课闹 G 命是英雄。常识常规是保守反动，异想天开才是 G 命，人们似乎都相信过去真的被人欺骗了，现在才真正投身到一场伟大的 G 命运动中去，于是天天背诵最 G 指示，欢呼下达最 G 指示，风风火火去执行最 G 指示。直到 1976 年“四 R 帮”垮台，很多人才开始醒悟，过去那十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那是一个十分荒唐的年代。实际上，在那十年中，所有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受过愚弄，遭受了苦难。就是到了今天，有谁敢夸耀自己能洁身自好，回避那个运动？有谁能去阻挡这场荒唐浩劫的发生和发展？我们只能感叹，这真是我们伟大领袖的“伟大”之处。
那么，为什么会产生如此荒唐的运动，而且时间长达十年之久？我认为其实也不难回答，只是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们都不能去讨论和直说。事实上那是利用我们对领袖的狂热崇拜，才能发动起这场浩劫！是利用了我们的无知愚蠢，才把运动搞得如此荒唐！而领袖独创的阶级斗争理论，则是他战胜所有对手的利剑。对于我个人来说，参加这场运动，并成为这场运动的牺牲品，也绝非偶然。
首先，我和当时的绝大多数青年一样，非常崇拜伟大领袖。我当时是花了很多时间，认真阅读了四卷选集的每一篇文章。我的十年自学计划，重点就是学习领袖著作，特别是领袖的哲学著作。语录、老三篇以及诗词，我和不少人一样，都能流畅地背诵。《矛盾论》、《实践论》更是反复精读，对伟大领袖的哲学思想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我们已经把领袖崇拜成神。仙峰区一位领导干部叫谢永辉，他手里有一本油印的伟大领袖手书题辞集，借给我看，我反复欣赏，如获至宝，并将一幅幅手写题词临摹下来，装订成书。谢永辉领导看到我太爱这本手书题词了，便送给我。他送给我的这本油印题词，至今还保存在我书柜里。不久前，我将此书照相发给谢永辉的儿女们看，他们也感慨万端。我还在仙峰小学入口大墙上，画了一幅伟大领袖招手的巨幅画像，以便让同学们每天都能瞻仰到我们伟大领袖的风采，寓意在伟大领袖的指引下，乘胜前进。总之，我们已被神化了的伟大领袖折服。现在的人看那个时代，确实荒唐，不可理喻。但在那个时代，属实正常。我发蒙读书，是和共和国成立同步开始的，接受的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思想教育。这种教育，是把我们培育成驯服工具，变成一颗螺丝钉，不需要独立思考。我们无法看到有“异端”思想的书。而有异端思想的人，在那个年代基本上都被戴上五类分子的帽子，他们即使想要向我们宣传什么，我们也不会听他们的，更何况阶级斗争天天讲，弦绷得紧紧的，他们早已吓破胆，谁还敢随便乱说？所以，大家都只崇拜一个人，都相信伟大领袖发动的这场 G 命，是史无前例的伟大与正确。
此外，我是一个总想有所作为的青年，不甘落伍，不甘脱离主流社会，所以肯定要积极投身到这个运动中去。我教书以后，不少好心的人都劝导过我，说像我这样出身不好的青年，是政治上的弃儿，是入另册的人，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有什么前途的。但文 G 好像给五花八门的各类人，都带来一种朦胧的希望，好像通过伟大领袖发动的这场运动，便能实现各自的愿望。所以，无论谁的劝导，我都听不进去的。我从小就爱出风头，好表现，喜欢新奇，向往 1919 年五四新文化运动那样慷慨激昂的 G 命活动，属于“十处打锣九处在”的人。运动中盛行的大 Z 报、大 B 论、大 C 联、斗争会等等，都能像打鸡血针一样让我产生激情，为我这种性格的人提供了表演的舞台。所以，面对这场运动，我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这场运动，本来就是一场政治斗争，造 F 派不过是某个政治派别的打手或炮灰。而我却更为特殊，无论哪方赢我都注定是输家。再加上我总认为自己光明正大，一身正气，性格傲慢，这让我更加难以接近领导，不被领导们理解和信用。打成“反 G 命”关进监狱之后，我静心思考，才渐渐明白，这场运动，实际上与我个人有什么关系？我去关心，去冲锋，去拼命，这不是愚人自扰吗？我本来就是局外人，能生存也就不错了，还奢望什么呢？所以，在文 G 这场荒唐的运动中，我完全是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然而，正因为荒唐，这段回忆才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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